程晓堂
北京师范大学外文学院教授。
就英语教学而言，“高分低能”现象普遍存在。不少高中生可以通过大量做题考上大学，但他们的英语口头表达能力和读写能力却很差。这样的情况我们并不陌生。应试教育可以提高考试成绩，但却不利于提高学生的实际语言运用能力，不利于学生的长远发展。追求高分无可厚非，但“高分低能”并不是大家所期望的。因此，在学生语言能力的培养和考试成绩之间似乎总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高分低能”现象背后普遍存在的观点和做法
很多教师认为，考试主要考查英语语言知识点的掌握情况。大量做题、讲题可以帮助学生掌握语言知识点，因此做题是提高考试成绩的有效途径。
有些教师认为英语中考和高考不考查语言运用能力，所以不需要注重语言能力的培养。这种观念背后存在两种情况：一种是有些地方的英语考试确实不考口语和听力，因此课堂教学里面就没有这两个部分；另一种情况是，教师认为英语考试考的是知识点，而不是语言能力。
很多学生英语基础太差，无法培养他们的语言运用能力。
与大量阅读相比，做题在提高考试成绩方面的效果更好、更快。
尽量做题可能会导致“高分低能”现象，但至少能够保证考试成绩；至于语言能力的培养，以后再说。
对大多数学生来说，英语学习不是为了掌握这门语言（因为他们学了英语也不是使用），而是为了考试。
很多教师不注重教材的教学，而在教辅材料上花更多的时间。
做题、讲题过程中使用的练习题和模拟题重复率高。不仅农村地区、边远地区如此，有些教育资源较丰富、教育水平比较高的地区也是如此。
做题、讲题以知识类的练习题和模拟题为主，对听力、阅读和写作题的讲解较少。
有些地区甚至还提倡学生自己做题、自己讲题。
如何才能既保证考试成绩又能培养语言运用能力呢？根据个人的经验和学习体会，笔者认为提高考试成绩与培养实际语言能力并不存在根本的矛盾。以下十个观点供大家参考。
从目前的情况看，英语考试（包括中考、高考）越来越注重对语言运用能力的考查，单纯考查语言知识点的试题越来越少。2014年10月，中国英语教学国际研讨会期间，一名外国参会者在提问环节时提出：“我看了你们的高考题，好像也不是考知识点啊，高考题中有听力、阅读和写作等题型。”从目前的情况看，命题的出发点还是以考查能力为主。
很多老师认为，英语考试中的单选题就是为了考查语言知识点的掌握情况。其实不然，单选题是为了考查考生在语境中运用语言的能力。考生除了需要大致理解题干的意思之外，还要清楚四个选项从语言形式到意义是否符合题干需要。设计得比较好的单选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考查学生的语言能力。但是，很多练习题和模拟题中的单选题在设计上有明显的缺陷。有的练习题的四个选项中只有一个选项的语法是正确的，聪明的学生不必看题干，只需看选项就能找出正确答案。这样的题只能考查学生识别语言形式的能力，无法反映其在语境中运用语言的能力，违背了单选题命题的根本出发点。长期做这样的练习题对学生是没有帮助的，不但不利于他们发展语言能力，对真正提高考试成绩也没有多大的作用。
因此，即使是备考，也需要科学、有效地备考。新考试题型的出现不应该过多地影响教学方式，针对新题型的练习要适度。教师需要认真研究考试究竟考什么，研究一份试题到底考查哪些知识和能力。不少教师往往过多地关注考试题型，对考试实际考查的内容和语言运用能力却不够重视，或者一味强调考试试题涵盖的语言知识，过多地关注考试的形式，按照形式去教学、去备考。
建构主义是目前被普遍接受的一种理论。该理论认为，知识的学习不能依靠他人的直接传授，更需要自己主动去探索、发现、建构。在社会实践活动中总结的经验，发现的规律是不容易忘记的，别人告诉我们的东西却很容易忘记。这是普遍规律。
一般知识的学习需要建构，语言知识的学习则更是如此。语言知识与其他知识的重要区别之一是，绝大多数语言知识是在语言实践活动中学习的。这些学习的知识能指导我们的语言实践活动，帮助我们更有效地使用语言。因此，语言知识需要在实践中学习，需要经历观察、体验和探究等过程。在一节初级水平的日语课上，老师要讲解如何在不同的电话情境中用日语打电话和接电话。教师列举了各种假设的情况，并告诉学生在每种假设的情况下说什么。显然，学生越听越糊涂。这并不是学习语言知识的有效途径，直接模拟电话的效果可能会更好。
即使是为了掌握语言知识，大量地做题、讲题也不是最有效的途径。有学生网络留言是这样的，“都说英语要多做习题，我做了这么多题，本人觉得一点用都没有，所以我很怀疑做题是否能提高英语成绩”。笔者在网络上看到过一份“14天攻克初二期末英语”的练习题清单：
14 天攻克初二期末英语——冲刺期末训练（第一日）
14 天攻克初二期末英语——冲刺期末训练（第二日）
14 天攻克初二期末英语——冲刺期末训练（第三日）
14 天攻克初二期末英语——冲刺期末训练（第四日）
14 天攻克初二期末英语——冲刺期末训练（第五日）
14 天攻克初二期末英语——冲刺期末训练汇总
14 天攻克初二期末英语——冲刺期末训练（第六日）
14 天攻克初二期末英语——冲刺期末训练（第七日）
14 天攻克初二期末英语——冲刺期末训练（第八日）
14 天攻克初二期末英语——冲刺期末训练（第九日）
14 天攻克初二期末英语——冲刺期末训练（第十日）
14 天攻克初二期末英语——冲刺期末训练（第十一日）
14 天攻克初二期末英语——冲刺期末训练（第十二日）
14 天攻克初二期末英语——冲刺期末训练（第十三日）
14 天攻克初二期末英语——冲刺期末训练（终极模拟检测）
我们真的要做这么多练习题吗？这些练习题是谁设计的？
练习题的范围和数量是没有界限的，语言的使用情况也无法用数字来衡量，通过做海量试题和练习题，以期涉及所有知识点，笔者认为是以“万变”应“不变”的错误做法。语言本身的运作规律是不变的，变化的是各种各样的具体语言现象。理解语言和掌握语言的运作规律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曾有老师发表过这样的观点：“我是教英语的。追求的是做一道题，弄懂一道题，找出题目背后固有的知识点。因为知识点是静态的，所有题型都是围绕着它转，万变不离其宗。”其实，语言学里强调，语言是变化和灵活的，并不是有“固有的”，也不是“静态的”。
如下题：
— Would you mind if I open the window?”
— ______, though it’s a little cold here.
A. Yes, please B. Sure C. Not at all
题目所给的正确选项是“Not at all”，对应问句里“would you mind”。但是在实际使用中，遇到此类问题完全可以用“Sure, go ahead.”来回答。虽然问句的表达是“你介不介意……”，但实际意思是“我可不可以……”。此题的设计实际上误导了学生，违背了语言知识的灵活性原则。请再看下题：
— Mom, I’m hungry.
— There are some cakes on the plate,you can take ______.
A. it B. that C. this D. one
本题所给的答案为D，把学生误导引向了“这些饼干你只能吃一块，不能多吃”的唯一答案。该题的命题者僵化地理解了英语语法，认为“it, that, this” 都不能指代题干中的“cakes”，只有“one” 可以表示“one of the cakes”。其实，在这个语境中，完全可以使用“that”。
命制考试题不仅需要很强的专业知识和高水平的英语语言素养，还需涉及心理学、测量学等方面的知识。如果不接受专业训练，一般的英语教师很难命制科学、合理的英语试题。如下题：
— Would you like some coffee?
— No, thanks, I am not______.
本题所给答案是thirsty。可是，我们喝咖啡是为了解渴吗？很明显这道题不是出自英语原版材料，而是某位老师自己编造的。
花太多时间做这样的试题，不仅浪费学生和老师的宝贵时间，而且还可能误导学生。因为考试试题的考点和形式设计得不合理，可能在考查点、试题立意等方面误导学生。如果学生接触的考试题中有错误或不合理的知识，对学生而言是不公平的。重要的不是做大量的试题，而是保证试题的质量。例如下面几道试题，每道试题究竟考查了什么？
John kept the ___________（秘密）from his parents.
You should be ___________（耐心）to guess a word’s meaning by reading the sentences.
Listening to a tape and ___________（重复）out loud is a good way to improve your listening.
I like reading Mo Yan’s ___________（小说）.
He often talks with his friends in English to practice his___________（发音）.
Thanks for your kindness and___________（温暖）.
I improve my writing by writing E-mails to my pen___________（朋友）.
___________（圣诞节）is becoming more and more popular around the world.
如第1题，无非是考查了学生是否知道“秘密”的英文拼写，学生做此题时可能根本不会去看本题的语境。再如第4 题，要求写填写“小说”，正确答案是“novel”还是“novels” 呢？ 填“books, fictions, stories”算不算对呢？这类题目未能考查学生在语境中运用语言的能力，只是考查了词汇的记忆。另外，还可能因为正确答案而局限了学生思维，误导学生。
掌握语言知识与发展实际语言运用能力并不矛盾。知识和能力并没有很明确的界限，语言能力包括语言知识，学生需要学习语言知识，更需要发展使用知识的能力。听、说、读、写等技能的培养必须有词汇和语法方面的基础。
英语课堂上的听、说活动，看上去只是练习听、说能力的过程，实际上也是学习语言知识的过程，同时还是读、写活动的前序或后续活动。语言知识的内化，并不是靠死记硬背来实现的，而是在语言实践活动中，在听、说、读、写中进行和实现的。因此，语言知识和语言能力并不是对立的关系。
在英语考试中， 虽然考查语法和词汇的试题有减少的趋势，但听、说、读、写等技能的培养必须以语法和词汇为基础。考试内容是抽样的，不可能考查学生学习过的所有内容，所以教师应该思考如何把听、说、读、写训练和语言知识的学习结合起来。当前普遍使用的教材里就有这样的板块：Listening and vocabulary，Speaking and vocabulary 和Reading and vocabulary，把听、说、读和词汇结合起来学习。笔者认为这种思路是可取的，可以有效地利用教材设计的板块进行词汇学习。
有效的课堂教学既能帮助学生提高成绩，又能帮助他们培养语言运用能力。从本质上讲，语言是学会的，而不是教会的。在英语学习的过程中，教师需要创造条件，使学生能够大量地接触、体验和感知语言，在语言实践活动中积极尝试使用语言，内化语言知识，发展语言运用能力，因此，将语言知识孤立出来给学生讲的做法是与语言学习的本质背道而驰的。某教师在讲解一般过去时态时， 举了这样一个例子，“I got up yesterday”。这句话的语法是完全正确的，但意思却令人费解。还有一位老师在讲解英语被动语态时举了这样的例子，“A book was read by me yesterday”，很难找到能够使用这句话的情境。
模拟考试有助于了解学生的学习状况，但考试并不是英语学习的主要途径。考试题的价值在于检测学习结果，考试题本身的教学价值十分有限。我们量身高能够帮助我们了解身高的变化情况，但量身高本身并不能让我们长高。同理，考试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学习的情况，但反复考试并不能让学生的知识和能力有明显的进步。
当前的考试在题型上有明显的变化，老师们担心这种变化会影响学生考试的发挥，因而非常关注考试题型的变化。每出现一种新题型，就会出现研究该题型的热潮，随之出现大量的针对该题型的练习题和模拟题。出现新的考试题型时，学生确实需要一个熟悉该题型的过程，可以在考试之前略加模拟，但切不可花太多的时间做模拟考试题。学生完成某种考试题所需要的知识和能力是多方面的。这些知识和能力的学习需要通过多种渠道，使用多种材料来实现。单纯做模拟题显然达不到这个目的。
前面谈到，针对新题型的练习要适度。我们更加需要关注的是，新题型的变化形式。有的新题型的只是形式的变化，而非考试内容的变化。针对此类变化，教师不能轻易改变原来的教学思路和方法。正如体检方式的改变并不意味着健体强身的方式要发生改变。但是，如果新题型的出现代表了考试内容和考查重点的变化，老师们就需要注意了。
影响教师课堂教学行为的因素很多，如教材、考试、学校的教学文化，但是起决定作用的还是教师自己的教学理念和学科教学能力。英语教师要不断更新专业知识，提高英语教学能力。随着英语教学研究的发展，人们对英语学习、英语教学的一些关键问题的认识也在不断进步，并提出了一些更有效、更合理的教学途径和方法。英语教师要通过各种途径了解英语教学研究的进展，尝试使用新的教学途径和方法。同时，教师还要不断提高自己对英语语言、英语国家文化的认识，尤其是要了解语言使用的变化。这样教师才能满足新时期学生对英语学习的要求和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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